夜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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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如玥摩挲著龍首血跡，聽見有人叫她，方才如夢初醒，忙將那龍首藏於掌中：“怎麽”
“睡覺。”鐘靈狐疑道，“您今天怎麽魂不守舍的。”
宋如玥道：“晚上出去吹了風，有些不舒服，像是癸水不利。”
鐘靈一怔，極自然地伸手過來揉按她小腹，果然冰涼一片：“……您這一身啊，還是得好好將養著。”
宋如玥：“已經這樣了，就是好好將養，能養成什麽樣”
她近幾年甚少說這樣自暴自棄的話，鐘靈一怔。但很快，宋如玥又道：“你放心，這幾年，我自覺已經恢覆了不少。想來，人康健與否也不在將養，更在乎心境。我教你，你得討個戲班子回來——”
後面便是胡說了。一會兒要聽個什麽海外話本，一會兒要聽個什麽坊間八卦，全然不相及。
鐘靈：“……”
她手上有勁力，三兩下把宋如玥小腹按得溫熱，撒手道：“好啊，照此說來，說書的打板的唱小曲的一個都少不了，咱們不如盤個大宅子，熱熱鬧鬧養上一窩，如何”
宋如玥笑道：“那缺個管家的人，我看你聰明伶俐，就合適得很吶——你看這個。”
她攤開手心，給鐘靈看那龍首：“你看，這是什麽今日可把我嚇了一跳，我這回癸水不利，大半得怪它。”
鐘靈是認不出的。
宋如玥便輕笑一聲：“這是玉璽上的龍身。”
鐘靈臉色“唰”一下煞白。
但還沒等她開口，宋如玥重又笑了：“你看，你也嚇到了——放心，這是假的，我細看過了，龍鱗都刻得不均。當時我千真萬確是把東西碎屍萬段了。想是有人聽說了我這番事跡，做了假貨出來誆騙世人。不成氣候。”
說罷，不甚在意地把那龍首往桌上一扔，任它骨碌碌滾到地上又摔了兩截，只是冷笑。
鐘靈還是有一絲疑心：“那，這……”
宋如玥：“隨他們去吧，什麽人，也值當我出手麽”
鐘靈這才徹底放下心來，俯身撿起龍首，哼了一聲：“將軍還知道自持身份。”
宋如玥道：“我卻想起另一件事。”
鐘靈的心又蹦到了嗓子眼：“什麽”
“辰恭當年偽造的玉璽，騙過了天下人。那塊玉璽，現在何處”
-
為了假玉璽，宋如玥當即就要北上。
鐘靈勉力勸她：“……早在桃源谷以前，辰恭就把它砸了，再無消息了。至於皇宮，咱們搜過一次，昭雪還放過火，燕鳴梧穆衍也接連搜過；能拿得出手，他們早拿了，還至於等上這三年”
宋如玥卻不聽。她瘋魔了一般，說：“辰恭砸假玉璽，並非我親眼所見。他將玉璽砸成了什麽樣、收在哪裏，誰也不知道。萬一真有人拼拼湊湊，作弄天下人呢若他當真砸了，在桃源谷的時候，皇兄那些玉璽加蓋的文書，又是從何而來？”
說這話的時候，她已經將天鐵營拆分成了十數支小隊，令他們分批返回永溪城。她自己是實在病弱，經不起當年那樣不眠不休、數日千裏的征襲，被鐘靈強行留到了最後，但也硬撐著寫了十數封手信，天鐵營將士們每小隊一封，到了永溪，就將送到楊萍處，由他接應。
鐘靈怒道：“文書而已，事先準備即可！倘或這是誰的陰謀，非要引你現身呢！”
宋如玥一哂，反問：“要引我現身，至少也該引我去哪一國境內，為何會在永溪城”
鐘靈道：“三國均對永溪覬覦已久，只苦於沒有一個入主的理由。將軍，你驟然出現在那裏，就會成為這個理由。”
宋如玥怔了怔：“照你這樣說……唯獨我不該去。”
她這幾年聽勸，聽她口風松動，鐘靈不疑有他，大喜過望，忙正色道：“自然如此。將軍您想，永溪城內暗流湧動，天鐵營自可化整為零、隱姓埋名，但將軍一現身，三國可就沒那麽輕易糊弄了。”
宋如玥不語。
她臉頰清瘦，面色蒼白，一看過去，是柔弱乖巧，惹不出什麽事的模樣。
鐘靈藏住袖裏的針，握了她的手，柔聲細語道：“這好容易才過了幾年安生日子，我也軟了骨頭，懶得很。不如將軍就陪我在這裏，好好待著。區區一塊假玉，天鐵營幾乎傾巢而出，還有楊統領他們接應，將軍難道還不放心他們？”
宋如玥手腕微微一擡，目光閃動，欲言又止。
鐘靈將險些暴露的針再次藏好，趁熱打鐵：“從這裏趕過去，千裏迢迢，風塵仆仆，將軍不累麽？咱們是剛從西淩過來，按往常的習慣，該停下來好生歇息幾天的，日日睡前泡個熱氣騰騰的熱水澡，洗得幹幹凈凈了，稍開窗吹點涼絲絲的風，然後躺進暖暖和和的被窩裏睡覺，豈不舒服麽？”
她竭力渲染，宋如玥這幾年，終究不再是枕戈待旦過的，聽著她這樣天花亂墜地一哄，終於也感到了一絲疲憊，挺得直僵僵的腰桿慢慢地松了下去。
嘴上還在掙紮：“這才幾步路，我可還寶刀未老呢，哪裏就走不動了？”
鐘靈乘勝追擊，可憐巴巴道：“可是我幾乎從未過過這樣的日子，我可累極了，我想歇息幾天，日日泡熱乎乎的澡，吹涼絲絲的風，躺暖活活的被窩。”
宋如玥可疑地錯開了目光：“只幾日功夫？”
鐘靈拍胸脯道：“只幾日功夫！大不了，咱們再去追嘛！”
-
於是宋如玥當晚，舒坦地洗了個熱水澡，開窗放了絲涼爽秋風，躺進了暖和的被窩。
鐘靈伺候她睡下，看她閉了眼睛，漸漸呼吸平緩深沈，自己才放心地睡了。
誰知，一覺醒來已是次日午後，屋裏一段令人頭暈的殘香，枕邊人卻不見了。
鐘靈登時涼了半截——不光是心涼，人都快涼了，涼氣從腳底直往上竄。
冰冷的被窩裏留下一張紙條：“你們在此稍待，事畢後，再聚首。”
鐘靈幾乎把自己的手指頭都握碎了。
但事已至此，她也無法，下去尋了一圈，結果宋如玥是趁夜離去，城內竟無一人撞見；去向城門守衛打探，只聽說她天一亮就出城去了，城外不遠便是條三岔路，已經無從追蹤。
鐘靈只好返回去給天鐵營各部發信，一邊留了口信給客棧的夥計，請他幫忙留意，一邊心急如焚，又繼續出城去找。
——皆是一無所獲。
-
另一邊，宋如玥連夜出走，也是片刻不敢停歇，一路快馬加鞭，往東去了。
叫天鐵營去永溪，是她已決心赴絕路，不舍再動用天鐵營——她其實最疑心的是那句：“收玉的人是東邊來的。”
區區假玉璽，她何用費心？只是無風不起浪，這事背後，定有他人，別具用心。
民間才剛緩過一口氣，真是一刻也不等。
忽然，她皺了皺眉，勒停了馬，低聲喝道：“出來！”
四周只有颯颯的草木聲。
宋如玥冷笑一聲，從腰側解出一根長繩，手腕一抖，便向草叢中抽去！
不過並未命中，一只手憑空出現，攥住了繩尾。
“殿下氣色不好，還要平心靜氣安養，怎能如此輕易動怒”
此人自草叢中緩緩現身，鎮定從容，目如寒星，正是昨日還畏畏縮縮、官話口音一拐十八彎的老丁。
宋如玥道：“果然是你。”
老丁左右看看：“殿下怎是孤身一人忠心耿耿的天鐵營呢”
宋如玥反問道：“你怎麽也是孤身一人應付本宮，竟非天羅地網，你們皇帝何時有了這等出息”
老丁一笑不言。
“你既然不願說，本宮也不逼你。只問一句，你們是如何找到本宮的”
老丁道：“殿下瀟灑了這麽些年，難道不知，總有辰國暗探留意著殿下行蹤麽”
宋如玥怔了怔。
但她轉瞬就反應過來，依然是冷笑：“既然如此，你為何今日才出現”
老丁見倒打一耙失敗，便不發一言了。宋如玥也不屑再問，只一夾馬腹。
上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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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如玥摩挲著龍首血跡，聽見有人叫她，方才如夢初醒，忙將那龍首藏於掌中：“怎麽”
“睡覺。”鐘靈狐疑道，“您今天怎麽魂不守舍的。”
宋如玥道：“晚上出去吹了風，有些不舒服，像是癸水不利。”
鐘靈一怔，極自然地伸手過來揉按她小腹，果然冰涼一片：“……您這一身啊，還是得好好將養著。”
宋如玥：“已經這樣了，就是好好將養，能養成什麽樣”
她近幾年甚少說這樣自暴自棄的話，鐘靈一怔。但很快，宋如玥又道：“你放心，這幾年，我自覺已經恢覆了不少。想來，人康健與否也不在將養，更在乎心境。我教你，你得討個戲班子回來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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鐘靈：“……”
她手上有勁力，三兩下把宋如玥小腹按得溫熱，撒手道：“好啊，照此說來，說書的打板的唱小曲的一個都少不了，咱們不如盤個大宅子，熱熱鬧鬧養上一窩，如何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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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攤開手心，給鐘靈看那龍首：“你看，這是什麽今日可把我嚇了一跳，我這回癸水不利，大半得怪它。”
鐘靈是認不出的。
宋如玥便輕笑一聲：“這是玉璽上的龍身。”
鐘靈臉色“唰”一下煞白。
但還沒等她開口，宋如玥重又笑了：“你看，你也嚇到了——放心，這是假的，我細看過了，龍鱗都刻得不均。當時我千真萬確是把東西碎屍萬段了。想是有人聽說了我這番事跡，做了假貨出來誆騙世人。不成氣候。”
說罷，不甚在意地把那龍首往桌上一扔，任它骨碌碌滾到地上又摔了兩截，只是冷笑。
鐘靈還是有一絲疑心：“那，這……”
宋如玥：“隨他們去吧，什麽人，也值當我出手麽”
鐘靈這才徹底放下心來，俯身撿起龍首，哼了一聲：“將軍還知道自持身份。”
宋如玥道：“我卻想起另一件事。”
鐘靈的心又蹦到了嗓子眼：“什麽”
“辰恭當年偽造的玉璽，騙過了天下人。那塊玉璽，現在何處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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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了假玉璽，宋如玥當即就要北上。
鐘靈勉力勸她：“……早在桃源谷以前，辰恭就把它砸了，再無消息了。至於皇宮，咱們搜過一次，昭雪還放過火，燕鳴梧穆衍也接連搜過；能拿得出手，他們早拿了，還至於等上這三年”
宋如玥卻不聽。她瘋魔了一般，說：“辰恭砸假玉璽，並非我親眼所見。他將玉璽砸成了什麽樣、收在哪裏，誰也不知道。萬一真有人拼拼湊湊，作弄天下人呢若他當真砸了，在桃源谷的時候，皇兄那些玉璽加蓋的文書，又是從何而來？”
說這話的時候，她已經將天鐵營拆分成了十數支小隊，令他們分批返回永溪城。她自己是實在病弱，經不起當年那樣不眠不休、數日千裏的征襲，被鐘靈強行留到了最後，但也硬撐著寫了十數封手信，天鐵營將士們每小隊一封，到了永溪，就將送到楊萍處，由他接應。
鐘靈怒道：“文書而已，事先準備即可！倘或這是誰的陰謀，非要引你現身呢！”
宋如玥一哂，反問：“要引我現身，至少也該引我去哪一國境內，為何會在永溪城”
鐘靈道：“三國均對永溪覬覦已久，只苦於沒有一個入主的理由。將軍，你驟然出現在那裏，就會成為這個理由。”
宋如玥怔了怔：“照你這樣說……唯獨我不該去。”
她這幾年聽勸，聽她口風松動，鐘靈不疑有他，大喜過望，忙正色道：“自然如此。將軍您想，永溪城內暗流湧動，天鐵營自可化整為零、隱姓埋名，但將軍一現身，三國可就沒那麽輕易糊弄了。”
宋如玥不語。
她臉頰清瘦，面色蒼白，一看過去，是柔弱乖巧，惹不出什麽事的模樣。
鐘靈藏住袖裏的針，握了她的手，柔聲細語道：“這好容易才過了幾年安生日子，我也軟了骨頭，懶得很。不如將軍就陪我在這裏，好好待著。區區一塊假玉，天鐵營幾乎傾巢而出，還有楊統領他們接應，將軍難道還不放心他們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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鐘靈乘勝追擊，可憐巴巴道：“可是我幾乎從未過過這樣的日子，我可累極了，我想歇息幾天，日日泡熱乎乎的澡，吹涼絲絲的風，躺暖活活的被窩。”
宋如玥可疑地錯開了目光：“只幾日功夫？”
鐘靈拍胸脯道：“只幾日功夫！大不了，咱們再去追嘛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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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宋如玥當晚，舒坦地洗了個熱水澡，開窗放了絲涼爽秋風，躺進了暖和的被窩。
鐘靈伺候她睡下，看她閉了眼睛，漸漸呼吸平緩深沈，自己才放心地睡了。
誰知，一覺醒來已是次日午後，屋裏一段令人頭暈的殘香，枕邊人卻不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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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冷的被窩裏留下一張紙條：“你們在此稍待，事畢後，再聚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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鐘靈只好返回去給天鐵營各部發信，一邊留了口信給客棧的夥計，請他幫忙留意，一邊心急如焚，又繼續出城去找。
——皆是一無所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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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邊，宋如玥連夜出走，也是片刻不敢停歇，一路快馬加鞭，往東去了。
叫天鐵營去永溪，是她已決心赴絕路，不舍再動用天鐵營——她其實最疑心的是那句：“收玉的人是東邊來的。”
區區假玉璽，她何用費心？只是無風不起浪，這事背後，定有他人，別具用心。
民間才剛緩過一口氣，真是一刻也不等。
忽然，她皺了皺眉，勒停了馬，低聲喝道：“出來！”
四周只有颯颯的草木聲。
宋如玥冷笑一聲，從腰側解出一根長繩，手腕一抖，便向草叢中抽去！
不過並未命中，一只手憑空出現，攥住了繩尾。
“殿下氣色不好，還要平心靜氣安養，怎能如此輕易動怒”
此人自草叢中緩緩現身，鎮定從容，目如寒星，正是昨日還畏畏縮縮、官話口音一拐十八彎的老丁。
宋如玥道：“果然是你。”
老丁左右看看：“殿下怎是孤身一人忠心耿耿的天鐵營呢”
宋如玥反問道：“你怎麽也是孤身一人應付本宮，竟非天羅地網，你們皇帝何時有了這等出息”
老丁一笑不言。
“你既然不願說，本宮也不逼你。只問一句，你們是如何找到本宮的”
老丁道：“殿下瀟灑了這麽些年，難道不知，總有辰國暗探留意著殿下行蹤麽”
宋如玥怔了怔。
但她轉瞬就反應過來，依然是冷笑：“既然如此，你為何今日才出現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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